《蘭亭》影評:中華民族的摧心史詩
文/司馬平邦
“心遠地自偏”,陶潛這一句,足以形容《蘭亭》里林耕(應岳飛飾)與井上秀代(段鳳嬌飾)戰亂時代的生活理想。其實,何止他們,就是這部電影的導演、編劇、觀眾,以及我本人,真的生逢亂世,應該也是多做此想。每個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蝴蝶灣。
在從1931到1941年的10年故事里,導演肖風和編劇程曉玲,出人意表地為斯時斯地的紹興人創造了一個叫做蝴蝶灣的世外桃源,它應該離紹興城不太遠,但周遭又層巒疊障有時見日,有一灣不小不大的水系,連通著紹興和其它重要市鎮,林耕帶著那上叫先生的小伙伴,跟著方均鵬和阿姿姐,小小年紀便以霹靂手段,奪得了這條水系的運輸權,而且一握就是10年――以前看太多了《上海灘》這樣的大城市黑色社團創業、抗日的故事,應該說,《蘭亭》選擇一個遠離城市的鄉野,演一黨黑色社團的創業和抗日故事,這在中國電影史上,有么?
《蘭亭》只給發跡前的林耕小集團不足5分鐘的物理時間,便清晰地以階級分析刀法,雕刻出了“逼上梁山”的真正來由,一個民風墮落(林耕父親吸大煙成癮)和階級傾軋嚴重(林耕弟弟林田被賣,以及先生的家產被奪)的社會,隨時都蘊含著危機、風暴;然而,對已經一無所有的林耕、先生以及方先生來說,這又可能是機遇。
世外桃園,固然可以滿足所有夢想,但卻是被逼出來的,過程劇痛無人知。且,從之后林耕一刀結果一名訓練有素日本軍官的表現看,從十幾歲到二十幾歲間,赤手空拳打下蝴蝶灣的林耕應是殺過人的,至少,他是扎過人的,當然,那時,他扎的是那些妨礙他的幫會“走路”的中國人。
《蘭亭》中,以方均鵬和阿姿姐之死為界,一前一后,有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林耕,前者,彪悍而強勢、流氓而江湖,這從他為了與日貨老板井上尋合伙做生意,不惜跟同為紹興人的夏老伯翻臉可知――用夏老伯的話說,跟林耕做生意有腦袋搬家的危險――那時,林耕心里根本容不下什么國家民族;他應約第一次與秀代相親時穿著在那個年代最為時興、也最為可笑的衣著,可能他本來只是來泡一個日本妞的。
一直到井上尋的日貨店被砸,秀代投奔林耕,兩人傻呵呵地在蝴蝶灣的“神仙居”里完成洞房花燭,再到嬰兒胎死,林田怒奔,這個被電影鏡頭精致修飾了的林耕,其實從另一個角度看,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亡國而不覺的亡國奴,和自私而有理的自私者。
在那個年代――即使是在這個年代,能夠包容一個神秘日本商人的傲驕女兒,并對就在耳邊和眼前的國破家亡毫無知覺,這樣的人,幾近人殘,這人殘,難道你不覺得更是當時中國人的寫照?
所以,有人說,拍出《蘭亭》的肖風太民族主義了。我倒覺得,憑這《蘭亭》上半段,肖風無論如何也入不了民族主義導演的行列,他居然帶著平靜的眼光敘述著一個中國小老大和日本傲驕妞的感情進展,而且巧妙地為他們的所謂愛情找到了極為合理合法的來由。
但,林耕與秀代的愛情真的很美嗎?世外桃源、孤男寡女,這愛情,要多美,就有多美,要多無奈,就有多無奈。一對中日男女的情感,在粗礪動蕩的現實和熾熱無礙的欲火中,并沒有焚出脫胎換骨的升化之美,但這份情感與蝴蝶灣那一片靜謐幽深的山林是相匹配的,《新龍門客棧》里也說,亂世莫訴兒女情,但又道,亂世兒女情更深,倒更像說的是林耕與秀代。
雖然,自從跟了林耕,秀代深以為自己終于遇到了這世間最好的男子,這份滿足足以填補她因為跛腳而天生的巨大自卑――或者也正因如此,才有她生命之最后,沖向親生父親那瘋狂一樣的爆發咒罵:你們是人類的恥辱!
赤匪方大哥和他的鐵心婆娘阿姿姐的死,尤其是被日軍和漢奸砍為人彘的美麗阿姿姐的尸首,這時對銀幕內外的所有人,都產生了巨大的威懾,這就是戰爭,這就是種族間的仇視,需要多說一句的是,這幾個里程碑式的恐怖鏡頭能夠一刀不剪地過審,或可以證明中國電影產業的指導思路確實在變化著,這也是最能代表導演肖風那種溫柔殺人風格的,據說,這部電影幾乎全部是肖風一人掌鏡,所以,對攝影有發燒愛好的朋友,可以去反復觀摩這幾分鐘里鏡頭的動作軌跡,以及那些露在鏡頭里和埋在鏡頭外的種種形象語言,而且我還相信,這組懾人的鏡頭之所以一刀未剪或者與審看者其實面對如此嚴密的鏡頭語言,無從下剪有關。
慘死,懾住的了眾人,卻開啟了林耕從未覺醒卻也從未迷失的復仇之心,這時他有一句話是:方大哥舍命做的,不會錯。
一個精神和肉體都純粹來自于民間,幾乎沒有任何文化教養,骨子里揚溢著小農意識和江湖思維的林耕,在那幾天,或者在那一瞬間,一下子成為一個堅定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者,他從兄長和弟弟的慘死中直截悟出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簡單道理,直截了當走上抗爭的道路――他骨子里紹興人傳統的那股子血性,竟從未散失。
而我,也極相信,這部《蘭亭》亦有一種可以將觀眾瞬間變成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者的巨大感召力量,當然,我現在所言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絕對都是那種只需要憤怒而不需要犧牲的境界,但當它勾起你內心那份倔犟時,還是有種蠢蠢欲動不可抑止的霸氣豪情。
但沒想到,這時候,肖風和程曉玲跟我們玩了一個巨大的捉迷藏――我原以為,自己終于從林耕逃避和隱忍的軀殼里擠破,直接揮刀奔向殺敵的抗日前線,不想,閃進我們眼簾的卻是紹興一條普通的只能間容雙人并行的小巷了,在這條小巷里,林耕和他的哥們兒,先生,一起遇到了兩個趾高氣揚的日本軍人――看電影時,我忽然就想,這倆貨,可能就是年輕時的東史郎――但他們顯然沒有機會活到臨終懺悔了,例行簡單的盤問,讓骨子里野性十足的林耕挺身而出,意欲玉石俱焚同歸于盡,這時,那位讓司馬南和許多人都數次落淚的紹興老奶奶一步三搖地出現了。
據史載,在當年侵華日軍的內部記事里,曾提醒新到浙江的日本士兵,一定不要相信中國人,即使是七十老嫗,或者七歲孩童,他們都是壞人;編劇程曉玲就是抓住這一段平實的概寫,創造出一個揮著棒槌不緊不慢敲昏日本軍官的中國老奶奶,她邊敲邊罵著:日本佬!日本佬!
我相信,肖風導演為這處鏡頭的處理和表演一定費盡苦心:老奶奶到底是拿著刀還是拿著棒,到底是狠狠地打還是輕輕地敲……而觀眾亦能通過肩扛攝影機在逼仄小巷里的一個大全角轉身,酣暢體會到一個功力深厚的第五代攝影師、導演的深厚功力,他的鏡頭與4個大漢的窩窩囊囊打斗節奏完全一致,畫面人物、景物幾乎沒有變形,靜水深流的風格里蘊含著強大的張力,即讓人有種沖上去助拳的愿望,卻無能為力。
至此,電影前半部分糾纏紛亂的男女之情,已經變成火星迸裂的國仇家恨,當然,更深刻處,是那位多么傲嬌又多么自閉的日本女孩居然也站在被欺侮與被損害者的中國人民一面,且百難不回,至死方休。
《蘭亭》,就說了這么小的一個蝴蝶灣,這么少的幾個私奔人,但我總覺得它所表達的又是中國影史上從未表達過的新鮮內容,從前的無論是國民黨拍的還是共產黨拍的帶著顯性和隱性政治功能的抗戰電影,就這樣被這樣一部更多帶著靈魂啟發意旨的史詩電影所替代,那段在電影史上已經被完全固化的崇高和悲壯的內容這次被程曉玲輕輕地刺了一個小洞,又被肖風狠狠扯了一個大窟窿,它將民族利益與人性善惡以及它們疊加衍生出的種種矛盾、種種審美混合在一個簡單的平面上平靜地運行,但時而會有某些鋒利無比的東西突然之間躍出平面,一直刺進我們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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